没有最差，只有更差。2019年，中国男篮在家门口痛失直通东京奥运的门票，那一刻留给大家的是疼痛感。四年之后，又一届男篮世界杯，中国男篮用一场溃败，将自己又一次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只是这一次让大家感受到的，是麻木，是无力，甚至是绝望。

Q1：我们需要怎样的主帅？

"这是中国男篮历史上最差的世界杯成绩，您如何看待？"在以21分溃败给菲律宾队之后，国内媒体毫不留情面地将尖锐的问题抛给了中国男篮主帅乔尔杰维奇。对此，塞尔维亚人用一种公式般的方式回答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每个人都有责任，主教练负主要责任。我们需要找到振作的方法，每一天都要变得更好，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作为中国男篮历史上的第五位洋帅，乔尔杰维奇的履历并不逊色于几位外籍前任哈里斯、尤纳斯、邓华德和扬纳基斯。曾率领塞尔维亚队先后闯入过奥运会、世界杯和欧锦赛决赛的乔帅，其执教能力和水平毋庸置疑，但回顾本届世界杯，塞尔维亚人的临场指挥以及人员调整都存在着不少问题。

小组赛末战波多黎各，在王哲林明显不在状态的情况下，乔尔杰维奇都没有考虑派遣胡金秋登场。尽管赛后乔帅在媒体面前还是极力维护了王哲林，但他后续两场比赛的用人却更为直观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无论是面对安哥拉还是菲律宾，王哲林始终都没有捞到1分钟的上场时间。尤其是在对阵菲律宾队的比赛中，面对周琦受伤离场的情况，乔尔杰维奇都没有叫到替补席上王哲林的名字，而是选择让体能几近透支的胡金秋一人在场上苦苦支撑，"我认为胡金秋更适合这场比赛，他需要在这样的比赛中积累经验，比赛过程中也问过他几次，他一直说他体能没问题。"

诚然，王哲林在小组赛中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但鉴于球员本身的技战术打法以及过往对阵亚洲球队时的表现，让其一整场都枯坐冷板凳的选择确实让人感到无法理解。与此同时，在胡金秋的使用上，从1分钟不给，到1分钟不歇，塞尔维亚人极端化的用人方式也多少让人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一种固执、教条，甚至是傲慢。与此同时，热身赛期间备受重用的小将崔永熙在世界杯中也突然遭到了"冷藏"，场均只有8.5分钟的出场时间，"欧洲传统教练相对来说要固执一些，对于自己的认知很难去改变，事实就是事实。"中国男篮前任主帅杜锋在做客节目时谈到了对于乔尔杰维奇的看法。

事实上，这并非欧洲名帅第一次在中国篮坛出现翻车的案例，国家队层面的扬纳基斯，俱乐部层面的斯帕夏、帕亚加尼等人都是欧洲篮坛赫赫有名的主教练，但都未能在中国取得成功，"如果我们拿学历作比较的话，乔帅和当初的尤纳斯都是大学教授，而我们可能就是初中生的水平。他们一下子把高中和大学的课程提上来，作为队员来说，确实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去理解。"诚如原中国男篮球员孙悦所言，从中国篮协官宣乔尔杰维奇挂帅至今，仅不足十个月，其真正率队备战的时间更是只有三个月，无论是换帅节点还是备战时间都显得有些仓促，值得日后商榷与总结。

水土不服也好，南橘北枳也罢，中国男篮又一次踏入了历史的河流。一如10年前同样在马尼拉举行的亚锦赛，球队在四分之一决赛中以78比96负于中国台北队，无缘四强，创造了38年以来的亚锦赛历史最差战绩，而这一次我们则以第29名刷新了在世界杯的最差战绩，甚至还史无前例地在世界大赛中首次输给了亚洲球队，称得上是颜面尽失。

在中国篮协聘请乔尔杰维奇的公告中，并未提及乔帅会率队参加杭州亚运会，不过据其本人透露他会在短暂的休息和调整之后回到中国进行备战，但最终是否由其继续担任主帅目前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男篮世界杯，动荡在所难免。

2019年男篮世界杯之后，中国篮协主席姚明面对谁来为此负责的问题，留下了一句铿锵有力的"我"，但最终李楠成为了最后买单的人。四年之后，乔尔杰维奇担起了这份责任，塞尔维亚人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以他的履历和成就，依旧能获得欧洲一众豪门俱乐部的邀约，但对于中国篮球而言，留下的就是一地鸡毛和一堆问号。

正如杜锋三年前上任时所言，正处于变革之中的中国篮球，没有所谓的"救世主"可言，"不是说一个教练员或者是一个姚主席就可以去改变的。这不是说用几年能解决的，可能真的需要几代人去慢慢完善，我相信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那也是需要大家共同去努力，也需要社会各界和球迷朋友们更多的理解和包容。因为中国篮球的路还是很长的。"

Q2：我们需要怎样的归化？

结束世界杯的征程之后，中国男篮就地解散，主帅乔尔杰维奇与部分球员于昨天上午回到中国，前者将直接返回塞尔维亚进行短暂的休假。在回国的大部队中，并没有出现李凯尔的身影，这位中国男篮历史上的首位归化球员将从菲律宾直接返回美国，备战新赛季NBA，同时也将确定缺席杭州亚运会。

五场比赛，场均32.1分钟，得到13分、5.6个篮板、3.4次助攻和1次抢断，投篮命中率41.8%，三分命中率16.7%，这是李凯尔在男篮世界杯上交出的成绩单，其中包含了一场首战塞尔维亚得分挂零的比赛。

我们无意去苛责李凯尔的表现，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全部。自7月底与球队集中之后，李凯尔都拿出了非常职业的态度和训练素养，也非常愿意去融入这个全新的集体。面对镜头，李凯尔曾多次表达自己对于中国的喜爱之情。难能可贵的是，这种喜爱非流于表面，无论是他选择在出征前再次返回家乡祭祖，或是言谈间表达对于祖辈的尊敬，都不难看出他的确是一个对中国具有归属感和认同感的球员，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中国篮协将其视为归化的唯一选择。

可惜的是，对于垂死边缘的中国男篮而言，想要通过归化这针强心剂来重新振作，李凯尔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作为一名出色的角色球员，李凯尔具备了成为冠军拼图的能力，但不够稳定的投射表现，以及关键时刻缺乏硬解的手段，都让他不足以成为一支球队的绝对核心。"我们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但我认为我们已经投入了很多努力，教练组也为我们做了很多。我们为此付出了两个月的艰苦努力，我自己则是七个星期前加入的，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横向对比亚洲其他四位归化球员，从日本的约什·霍金森、菲律宾的克拉克森，再到约旦的霍利斯·杰弗森、黎巴嫩的斯佩尔曼，无论是数据还是表现都远超于李凯尔。作为2020-2021赛季NBA最佳第六人，克拉克森在对阵中国男篮的比赛中，独砍34分，其中第三节单节拿到24分，几乎以一人之力彻底打垮了整支中国男篮。

让人感到略有些惊讶的是，在中国篮协官方技战术服务平台公布的球探报告中显示，"克拉克森本次比赛手感欠佳，中国队并不适合守夹击，因此防挡拆的第一下未必要特别激进。"仅以过去四场世界杯的比赛去定论克拉克森的技战术特点，从这个角度出发，显然是有些不负责任的，毕竟样本非常有限，而克拉克森的能力也绝非如同前四场比赛所展现的那般平庸。值得一提的是，此前为人所诟病的翻译同样出自于这个团队。在男篮世界杯这样的赛事中，让一位技术分析人员客串兼职翻译的重要角色，的确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缘巴黎奥运会，意味着中国男篮在未来四年都将面临着没有国际大赛的窘境，而归化球员自然也就不是必需品，"我想成为球队的一部分。我不喜欢开始一件事后半途而废。"对于自己在中国男篮的未来，李凯尔有着自己的展望，但现实就是即使他回归，参加的可能也就是亚洲杯、热身赛等无关痛痒的赛事，"无论我是否有幸参与比赛，显然我会去打一些比赛，如果我不能参加或出现其他情况，我想在幕后发挥作用。我想要利用我的篮球智慧和知识来帮助培养年轻球员，为队友们提供支持，让他们知道有一位NBA球员可以联系。"

Q3：我们需要怎样的男篮？

兵败马尼拉，留给中国男篮沮丧和懊悔的时间不会太多，毕竟杭州亚运会的比赛任务已经迫在眉睫。届时，在没有李凯尔、没有周鹏，且大概率没有周琦的情况下，球队将接受亚洲诸雄的挑战，以球队本届赛事展现出来的竞技状态和精神面貌而言，想要在家门口捍卫亚洲霸主的荣耀，难度实属不小。

输给菲律宾的夜晚，有太多的不甘、愤懑和沮丧，同样也少不了无数谩骂的声音，一如四年前的同一天中国男篮在五棵松体育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输给了波兰。四年转瞬即逝，我们却发现当初留下的问号，全都没有得到应有的答案，或许中国篮球的问题就在于有太多个"为什么"等待解答，以至于没有人知道该如何下手，又从何下手。

整个世界杯期间，中国男篮场均只有31个篮板，位列倒数第二，仅好于黎巴嫩，其中场均7.4个进攻篮板，位列倒数第一。五场比赛，中国男篮在篮板这项数据上全部落后于对手，其中波多黎各和菲律宾两支球队的平均身高都要远逊于我们，这不得不让人回想起上届世界杯对阵委内瑞拉的比赛，同样是面对身高不及自身的球队，中国男篮却丢掉了球场上被称为生命线的篮板球。

与此同时，中国男篮长期以来被诟病的罚篮问题同样没有得到任何的改善。五场比赛，球队场均罚篮命中率为71.3%，位列32支球队中的第23位，其中仅有赵睿、赵继伟和胡金秋的罚篮命中率达到八成以上，像周琦这样的球员甚至出现了罚球三不沾的情况，让人大跌眼镜。在进攻效率本就不高的情况下，又不能把握住简单的罚篮机会，自然也就不难解释队伍为何在得分方面总显得如此步履维艰。

除了罚篮之外，中国男篮在外线的表现延续了一如既往的糟糕表现，仅有31.3%的命中率，同样位列第23位，但场均7.2个的三分命中数位列第27位。在世界篮坛无比崇尚三分球的年代，中国男篮失去了进攻端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输球也就成为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战术水平和技术能力与世界篮坛脱轨的同时，中国男篮在本届赛事中展现出的精神面貌同样让人感到失望。在对阵菲律宾队的比赛中，球队在第三节出现的崩盘让人措手不及，而这并非球队第一次出现类似的情况。在之前与塞尔维亚和南苏丹的比赛中，球队都曾在末节出现莫名其妙的溃散，不仅在进攻端如同无头苍蝇般地挥霍机会，更是在防守端眼睁睁地看着对手予取予求，任由对手肆意地在场上打出进攻高潮，以至于屏幕上的分差越来越大。

平心而论，血性和韧劲不足以弥补中国男篮与世界篮坛之间的差距，但存在个别场次中创造惊喜的可能性。令人扼腕的是，球队自始至终都未曾展现出这样的斗志，反观日本队连续两场比赛完成接近20分的大逆转，其中自有主场优势的加成，但他们在比赛中展现出的拼劲和意志力却足够赢得所有球迷的尊敬。

过去四年，我们总期盼着中国男篮能够触底反弹，如今才发现这个底深不可测，不知道这个自由落体般的趋势何时才能结束，甚至颇有些"质疑国足、理解国足、成为国足"的意味，而事实上大家给中国男篮计算如何拿到巴黎奥运会门票的那一刻，的确像极了中国男足的模样。

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结束之后，面对五战全败的结果，易建联曾在镜头面前留下了令人深省的一段话："都说路很长，但是说真的，一段路一晃一晃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要把握好每一天。"七年时间已过，中国男篮连续无缘两届奥运会的现实让当初易建联的发声显得愈发振聋发聩。可以预见的是，如果过去的就让它们这样过去，那中国篮球的未来只会更加糟糕。

"让我们把手放在一起，把自己交给这支球队，把球队扛在自己肩上，让我们彼此多一份信任，更多一份责任。"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对阵美国队之前，姚明向所有的队友说道，而这句似乎特别契合低谷中的中国男篮。他们的未来从来不靠别人左右，一切"全靠自己"。

临别之际，李凯尔向年轻球员传递了他的期待，"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在球场上不能太和善。你必须是个野兽，你必须去争。你可以在场外是个很好的人，很友善的人。我认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当你踏进比赛场地，你必须变得凶狠，你必须竞争，你必须准备好拼搏。"李凯尔说道，"对于即将崭露头角的中国年轻球员，在这个水平的舞台，这就是你们该有的打篮球的方式。"

Q4：我们需要怎样的联赛？

在各项数据都处于中下游水平的情况下，中国男篮却在一项数据上处于名列前茅。在32支球队中，球队以场均22次犯规位列第五位。显而易见的是，上赛季CBA联赛所实施的"Good No Call"尺度，并没有帮助到球员更好地去适应世界杯的吹罚尺度。三场小组赛，中国男篮的犯规数全部超过对手，球员们在规则方面的不适应，多多少少束缚了球队的表现。

事实上，每一次中国男篮在世界大赛中遭遇滑铁卢，CBA联赛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顶上风口浪尖，这一次亦是如此，"我们联赛的强度跟世界杯强度真是比不了。在场上面对强队，面对那些实力很强的对手，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尤其是面对他们的防守压迫，怎样去选择和处理球，我觉得这些东西还是有差距的。"作为本届赛事球队发挥最好的球员，赵睿一针见血地说道。

作为上赛季CBA联赛的常规赛MVP得主，王哲林在本届世界杯上的表现堪称灾难，而总决赛MVP赵继伟的表现同样不尽如人意。当国内联赛的最佳球员在世界大赛的舞台上大失水准，让人倍感尴尬和无力的同时，是否也折射出了联赛自身的竞争力和水平低下的现实，同时联赛自身的造血能力同样也应该被打上问号。值得一提的是，CBA联赛在采用FIBA赛事规则的情况下，却一直都采用和NBA一样的单节12分钟时间，虽然场均上场时间的数据看着不错，但一旦到了国际赛场，体能和对抗方面的差距尽显无遗。

虽然以职业联赛自居，同时又喊着"管办分离"的口号，但CBA联赛近几年的发展与改革多少让人感到颇有些自娱自乐的味道。在2019年男篮世界杯兵败之后，CBA联赛一再缩减外援政策，从最初的四节八人次，到四节六人次，再到四节四人次，同时还彻底取消了亚洲外援的政策，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国内球员得到上场机会，但因为受到疫情的影响，过去几年各支球队的外援人数和质量都较过往有了大幅度的下降，CBA联赛的整体竞技水平也因此有了一定的下滑，锻炼价值自然也大打折扣，以至于直到世界杯，才意识到我们和世界篮坛的差距如此之大。

众所周知，中国篮协去年的一纸罚单让新疆队一气之下选择退赛，但几周之内，球队就又重新回到了CBA联赛的大家庭。闹剧之下，多少让人感觉有些儿戏。与此同时，为了解决周琦的打球问题，理应避嫌的中国篮协无奈之下也在今年夏天介入了他的交易，拉拢多支球队与新疆队进行谈判，虽然最终的结果可谓是圆满，但一个由两家CBA职业篮球俱乐部之间达成的交易，最终由中国篮协来宣布，也称得上是史无前例和前所未有。倘若我们仔细推敲"周琦去哪儿"的缘由，不难发现中国篮协就是这桩闹剧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当初允许周琦的老合同走新规则，或许球员本人就不会出现连续两个赛季都无缘CBA联赛的情况。

在今年7月份召开的第十届中国篮球协会会员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执委会第二次会议上，中国篮协主席姚明在发言时表示："坚持国家利益至上，联赛无条件为国家队备战让路。"与此同时，他还指出冲击巴黎奥运会参赛权是今年的头等任务，重中之重是中国男篮，球队目标是在男篮世界杯上冲击巴黎奥运会参赛资格。仅仅两个月之后，所有的梦想都在马尼拉破碎。

作为国内著名的篮球解说员，杨健在现场目睹中国男篮的"马尼拉惨案"之后，不禁潸然泪下，一旁的杜锋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的搭档，看着自己亲手率队拼来的世界杯门票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挥霍，不知此时的他心里是何种滋味。

与两人悲伤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后的菲律宾球迷，他们载歌载舞，肆意地庆祝着球队在世界杯的首场胜利。这一刻，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们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