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是灰熊打得好，也可以说，勇士运气不坏。

库里第四节18分，82%的真实命中率——当然得算最后几个罚球，但在进入罚球之前：

突破、三分、助攻、助攻克雷底角射中、三分、撤步跳投，硬生生追平的比分。

还不提普尔突的4个罚球，一个是库里和他交叉拉出的空挡，一个是库里给他转移的弧顶。

也包括他开场继续给克雷喂空切，反击给普尔送上篮；看灰熊换防就给克雷喂个篮下纯空位。

也包括他的随机应变。

第二节最后，他连着走了两个give and go自己内切得分，第二个得手得过于轻松——灰熊都出门扫荡去了，篮下没人——于是场边解说大叫：

Nobody home！！

第三节，看亚当斯来补自己，就突破后从容横传给波特三分球；看灰熊收缩上线和弱侧来围自己，连着给维金斯喂，让他有上线空位。

也包括库里最后从贝恩那里要到的罚球：昨天卢卡从保罗手里要来的第四个犯规，异曲同工。推得那么用力吗？不一定，但是smart play。

但得让库里临场做这么多变化处理，除了灰熊打得好之外，勇士打得实在不算好。

科尔没在是原因之一：勇士本系列赛，首次第三节没赢分。

再是灰熊自己的努力。

莫兰特没伤停，灰熊上了亚当斯。摇身一变，从速度丛林变成勇猛大熊。联盟第一的前场篮板、抢断和封盖都回来了——亚当斯一个人6前场篮板，封盖王贾伦5个封盖，全队10个抢断。

这份绞肉机劲头太吓人，没法像上一战第四节那么百花缭乱，所以布朗没敢让库明加站太久。卢尼上来扛了会儿，但也有点尴尬：他能吃饼，能扛篮板球，但灰熊有不止一个抢断反击，是放空他去搞夹击——没空间啊。

灰熊对普尔用了心。

普尔今天前三个篮，都面对亚当斯；此后他每次突破，灰熊都尽量用贾伦去补位甚至换防。普尔的长处，是高运球急速压重心的变速，结合一个in out小变向后闪人，在空间广阔时好使，但其实并没十足的速度优势，像他今天对亚当斯和克拉克的上篮得手，或是反击，或是一步身位后探身躲追盖。

赶上贾伦今天遮天蔽日地跟着，普尔就尴尬了：

他擅长的是一对一，但过了一个后，接踵而来给他第二个补位的，他处理就没那么精致了。

于是比赛实际上打成了：

库里+锋线群对抗灰熊。

今天勇士赢球的关键，库里与追梦之外，便是波特和维金斯。

维金斯几乎是这个系列赛，勇士最稳健最有战术纪律的存在了，第三节接应库里的强弱侧转移追分，第四节关键的封盖让普尔反击上篮，全场5个前场篮板全队一半。

波特则从上一场下半场到今天前三节，都是勇士的万金油——比追梦还万金油。防守，策应，挡人，换防，以及——追梦做不到的——投进三分球。

勇士第四节的追逐，是库里的火焰；波特和维金斯们的轮转、篮板和抢断，是柴薪和燃料。

往坏了说，勇士打得不好，被拖进了灰熊的节奏。

往好了想，也可以是：

在肉搏战节奏下，勇士也还是赢了。以往这类比赛，勇士只能指望追梦和伊戈达拉；现在，维金斯和波特也能打硬仗了。

虽说让状元和探花来做实际上的蓝领和万金油，听来也很微妙。

最后一点问题。

克雷正在打生涯最差的系列赛之一——场均15分36%的命中率。他之前打出类似的表现，是2017年季后赛了。

有点相似的是，那年勇士攻击重心在杜库组合上，这个系列赛，他的开火权也少过库里和普尔。

但现在的问题是：

克雷，尤其是本系列赛，三分球不稳。当然，他还是可以靠内切和切出中投得分，但威慑力就打了折。在勇士的几个攻击威胁里，维金斯能提供定点远射和内切，普尔可以提供库里之外的第一持球威胁，克雷的独特处是三分球，如果他的远射打折，就失去了自己的标签价值。

大概库里和克雷都明白这点，所以这两场第一节，库里都在找克雷的空切；克雷自己也有不少强投：那些当年巅峰期的他看见一线机会就投得进的远射。然而没进。

赛后库里还有心情开玩笑，说自己投篮历史级的差，还以为自己被交易去了国王——但他第四节追分时，还是投进了三分球；克雷今天却是三分球7投0中。本系列赛除了第三场爆发之外，其他是三分球合计29投5中：而且他没像库里和普尔那样，得到灰熊的重点关照。

事实是，他的无球闪狙，真得稳定下来。这很关键。

库里本系列赛场均投篮已经到了21发——2019年总决赛库里只手擎天打猛龙，也就每场21发投篮。

真相是，虽然看似勇士百花齐放今天这个冒头明天那个灿烂，但今年季后赛，库里正扛着他职业生涯以来最重的进攻负担。

而他34岁了。

对雄鹿第三场打出生涯低谷之战后，塔图姆在第四场反弹，凯尔特人2比2追平雄鹿。

——但比赛的主角，是老大哥阿尔·霍福德的狂野爆发。

话说，阿尔·霍福德从NCAA到NBA，十八年了，一直在赢球，但没啥个人荣誉。

2006年佛罗里达夺冠，但MOP是诺阿。2007年他是佛罗里达事实上的最佳球员，但MOP是布鲁尔。那场著名的决赛，大家都在说奥登的25分12篮板，很少人讨论霍福德——在诺阿被压制到8分3篮板的情况下——为佛罗里达拿到的18分12篮板。

大家都知道霍福德2007年到亚特兰大后，鹰开始进季后赛。比较少人提他来之前，鹰已经有乔·约翰逊、马文·威廉姆斯和约什·史密斯，但两年都进不了季后赛。霍福德来了，鹰就能和后来的冠军凯尔特人打第七场了，还年年不缺席季后赛。

鹰这波季后赛何时断的呢？2016-17季。那年霍福德去了凯尔特人。

霍福德生涯只缺席过两次季后赛，2013-14季他大伤，上季他在雷霆。

但他一直没明星光环。人人都知道他好，稳健，聪明，坚韧，可靠，无私。2015年那支60胜的鹰，他是实际的最佳球员，但也没啥人提。大家知道他能对付恩比德和扬尼斯这些明星，但没人把他当明星，很多人会忘记他进过五次全明星。

他像是个206公分的蒂姆·邓肯。永远给球队托底，做好自己的事。

然后，今天。

凯尔特人罗威不在，格威首发。开场人盯人结合换防，不利，被雄鹿突破打穿。塔图姆一步过霍勒迪，砸扣洛佩斯，开始挽回气势；之后便是杰伦找霍福德挡拆外切中投。

嗯，有门。

塔图姆左翼启动，找霍福德递手传，中投，有。斯玛特找霍福德挡拆外切，远射，有。

凯尔特人慢慢找回来了。

罗威不在，凯尔特人明明缺内线，但乌度卡教练第一节后，做了个极大胆的决定：

泰斯后三节只零碎打了5分钟。即，对付雄鹿三尊巨塔——扬尼斯、洛佩斯和波尔蒂斯——大多数时间，凯尔特人靠格威、塔图姆、杰伦、斯玛特们小防大。再便是霍福德，累死也不让他下场。

凯尔特人今天三人上场超过41分钟，一共八人轮换，每个人都投了起码两个三分球。

短轮换，极致小球阵。

对面是扬尼斯，篮球史上顶尖轰筐武器。

这一赌实在赌得大。一旦禁区被轰穿，那就万劫不复。

但霍福德站住了。

他打得依然聪明而无私：策应，远射，轻盈的一个跳步就给队友提供补位支持，诸如此类。霍福德今天设了赛季新高的28次掩护，球队期间得到41分。即，凯尔特人今天的进攻，是建立在霍福德坐镇篮下、小球阵拉开空间、霍福德高位挡拆之上的。

但这些还只是平常的霍福德。

下半场开始，扬尼斯砸扣了霍福德一个后，怒目凝视霍福德，还吃了个技犯。

霍福德面无表情，只是点头。

记仇了。

从此开始到比赛结束，扬尼斯又得了17分。

霍福德回了19分。

第四节开始，霍福德三分线拿球，晃开扬尼斯，突破，砸扣，落地时左肘顺便要了个扬尼斯的犯规。

太兴奋了，无视倒地的扬尼斯，庆祝。吃了个技犯。

但无所谓了：之前霍福德点着头记下的仇，一扣一肘，还回来了。

这是比赛的转折点。

然后是霍福德跳投，霍福德三分，凯尔特人88比85领先。

从此开始到比赛结束，属于塔图姆：半节他得到12分，为比赛收尾。

是塔图姆硬起来了——但也有霍福德的因素。

霍福德给塔图姆递手掩护，塔图姆突破上篮，92平。

霍福德突破给霍福德底角三分。下一回合，斯玛特扛住扬尼斯，和洛佩斯滚倒在地，霍福德一个后场篮板，然后一个邓肯式左肩钩射，2+1。第30分。

他的任务完成了，凯尔特人整体气势蓄足了，看塔图姆了。

塔图姆上一场对马修斯的犹豫，今天不见了。后转身，突破，顶，空中没忘推一下马修斯，面对洛佩斯上篮。

然后是空中顶开乔治·希尔，2+1。

等雄鹿用换防来对他时，塔图姆起手一个三分球，打停雄鹿。

然后是顶着马修斯，一个跨步低手打板——人倒了，球进了。第30分。

之后就是最后两分钟的拉锯战。

凯尔特人当然还是防守制胜。霍福德干扰了惊人的20个投篮。怀特主防的对手12投0中。扬尼斯用了32个投篮才得到34分。雄鹿三分球27投9中。

小球阵而能扛住，实在铮铮铁骨。

因为小球阵，进攻也勇猛了。

斯玛特突破抛射了，还做了高效的掩护墙。塔图姆自己做掩护墙也很努力，推搡拉扛。霍福德全场28次掩护包括4次直接掩护助攻。而塔图姆在最后半节，顶着希尔，顶着马修斯，硬上。

他今天手感并非特别好，有起码三个空位三分没中，中距离也没啥得手的。只是下定决心，突了再说。

“我第三场打得很早，我们本有机会赢，太难受了，我迫切想赢回来！”

——一件好玩的事。

之前说到过，塔图姆不稳定，上限高下限低。

但是吧……

去年输太阳21分次日，他对雄鹿42分。

今年输开拓者19投8中后，第二天在华盛顿51分。

季后赛对网第二场16投5中后，第三场39分。

对雄鹿第一场18投6中后，第二场20投10中29分。

第三场对雄鹿19投4中10分后，今天30分。

去年对网第二场9分后，第三场50分。

触底之后，他弹得很高。

而这份气势，还是得回到霍福德。

“我经常是只做自己的活，不太激动的。但我觉得你该选择自己的时刻。这比赛让人很激动啊。”

为什么激动？

他说扬尼斯盯着他嘴里叨叨时，他没听清扬尼斯说什么，但是，“他看我的样子让我不爽，我觉得自己身上一个开关被打开了。”

自那一刻起，冷静如山的霍福德变成了狂野不羁的霍福德。终于变成了第四节，改变局势的那一扣和那一肘。

七年前，布登霍尔泽教练在亚特兰大时说，“有些球员是，你没跟他在一起之前不知道他多好，遇到了才了解的……有些球员比我还冷静，有时我都失去理智了，他还能提醒我一句让我镇定下来……但我有时都不知道他爆发时是什么样……”

他说的就是阿尔·霍福德。

今天，布登教练看到，不那么冷静的霍福德是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