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三个月前的那次公开竞聘中，她甚至不在候选名单之列。而用另一个名字推进中国女足选帅流程的中国足协，一度都在准备舆情公关了。

从印度凯旋而归后，水庆霞有了很多直抒胸臆的表达：她在回忆起对球员的敲打时泪流满面，也会在谈起国字号使命时目光炯炯。她说：“中国女足有战斗力、有拼搏精神，但这不过是足球的一部分。只要在心志、身体、技战术和体能各方面都提高了，我们才能在世界大赛走得更远。”

对于延续亚洲杯不败神话的水庆霞和重回正轨的中国女足而言，一座久违的冠军奖杯，恰是“在路上”的开始。

上海往事

在去年夏天接手奥运联合队之前，水庆霞最近一次企及冠军锦标，还是2017年全运会。

这样的追溯听起来多少有些“凡尔赛”，毕竟真掰指头算算，空窗期不过3年而已。但真要翻开水庆霞的履历，你就会发现，站上最高领奖台之于她而言，曾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无论球员时期，还是转型教练后，大大小小的冠军奖杯，她已经拿了20余座。即使是唯结果论，水庆霞也是成功典范。

人人都向往成功，但时常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我们面对失败的态度。

2019年6月，五台山体育场，当赛季女子足协杯决赛在上海与江苏之间展开。这本不该是场一边倒的比赛，但上海女足却吞下了队史少有的大败。赛后，时任上海队主帅水庆霞看起来是平静的，她特意掏出手机拍下了刺眼的记分牌——1比5。用她的话说，这是给自己留一个纪念，也是一种鞭策。

她说：“教练员是需要不断修炼的，你赢球了要高兴。输了，很惆怅的时候，自己要去调整。毕竟，教练员就是一个球队的主心骨。”

那一晚的水庆霞，没有留给队员任何一句严厉的批评，她语重心长地鼓励大家尽早走出失利的阴影，把失去的东西赢回来。

“首先你要敢想，然后才会去行动。如果今年不行，那我明年再来，总之一定要有这个欲望。”即使是遭受当头一棒，水庆霞依然坚定着争胜的信念，在她看来，做教练的使命就是要争夺冠军。

这样的好胜心支撑着水庆霞破障前行，也造就了她在场边的严厉无情——训起球员来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被凶哭者真的不在少数。而且，往往越是喜欢的队员，她就越不留情。

对待自己，水庆霞同样严苛。球员时期右腿骨折，她接受手术置入30厘米长的钢板，伤愈后抽不出时间取掉，就硬是带着这块钢板踢了整整七年。直到今日，每逢阴雨，这条腿还是会有些不适。

2017年年初，水庆霞经历了一场不小的腹部手术，当时上海女足面临赞助商撤资的困境，球员受此影响消极训练。她心急如焚，当即无视医嘱，仅仅歇了10天就飞去昆明带队冬训。

在外人看来，似乎寻常的伤病，到了水庆霞那里都不算大事。就这样，当赛季深入焦灼时，有些队员甚至不敢报告自己的不适，直到在训练场上被她看出端倪，然后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水庆霞很清楚自己的脾气，她也承认这样的“暴躁”性格，“可能会给队员更大的压力”。有球员就曾坦言，离开水指导就像卸下了包袱，一身轻松。但不可否认，这种高压也让球员迅速地成长，竞技水平突飞猛进。

当然，收起铁面严师的外表，场下的水庆霞更像一位普通的长辈，她会跟队员一起开玩笑、聊生活，做美甲。

队员拍广告、接商务，她支持；队员赛前化妆打扮，她也理解。姑娘们那些顺应时代的变化，只要不影响踢球，她都喜闻乐见。

每当有熟人来队里探视，她会像唠家常一样，事无巨细地聊起队员们的近况：谁最近瘦了几斤，谁哪次训练表现不错，谁又为什么状态不佳......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却是许多女孩的“水妈妈”。

国家使命

水庆霞成为中国女足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本土主帅，算得上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放眼国内，几乎没有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选，在女足圈子摸爬滚打三十余年，把现役球员特点和国际女足发展摸得门清，不管履历、经验还是地位，都能服众。

只是，若没有相关方面在特殊舆情下舍弃程序、直接钦定，水庆霞或许只会做到“代理主教练”为止。中国足球，少不了人情世故和利益纠葛，类似的情况，她在上海也有过经历——三名候选人，一个放弃、一个资质不够，只剩她留到了最后。

褪去夺冠的光环与滤镜，目前的中国女足仍有一些问题亟需解决，对此，水庆霞非常明白。她在赛后表示，并非拿到冠军后前路就会一帆风顺，未来的训练和比赛中仍会有很多问题。

薄弱的后卫线是其中之一。水庆霞用人的公正性无需担忧，唐佳丽、娄佳惠、李影等一众落选东京奥运会的实力悍将，她此番都一一征招。而当自己熟悉的老队员表现不佳时，她也能当机立断把她们替换下场，不在乎所谓的情面，只关心能力和表现。

无奈的是，现阶段整个女超联赛都缺乏后卫线上的优秀人才，如何将有限的选择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是摆在水庆霞面前的另一道难题。待到7月的东亚杯和9月的亚运会纷至沓来，当老对手日韩女足吃透了“水家军”的打法时，中国女足面对的挑战只会有增无减。

亚洲杯结束后，公众对于女足的期望值水涨船高，很难说其中有多少是理性的盼望。举个例子，倘若决赛中替补王霜登场的张琳艳没有打入扳平一球，如今被吹捧为“神奇”的换人，多半会变成水庆霞的一条“罪状”。

抛开短暂的热度和关注，以及一场“拉踩”的狂欢，这个冠军会为中国女足带来的东西，可能并不如我们期待的那么多。或许唯一能相信的改变，就是这样来之不易的冠军时刻，能在一些小女孩心中埋下关于足球的种子。

“贾家军”苏州主场战胜韩国的激情澎湃仿佛还在昨天，奥运会惨淡收场后各种不堪入耳的骂声也犹在耳边。

几乎中国女足的每任主帅，都能在上任初期奉上不错的表现。不知道此番属于水庆霞的高光时刻，能否更持久一些......

本文作者：徐杨一凡

本文原载于第835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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